第4章
邬瑾看她走远,扭身问阿尨:“你兄长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阿尨得意的一挑两条长眉:“哥哥在家,我自己骑驴来的。” 邬瑾看她眉飞色舞的小模样暗道不好,她恐怕是偷溜出来的,然而还是不死心,又问:“那陪你来的丫头呢?奶娘呢?” 他不认识大户人家的姑娘,只知道姑娘们若非走丢了,出门绝不会独身一人。 阿尨仰脸看他:“都在家里啊。” 邬瑾没了法子,又看天色还早,就道:“你先跟着我,我结了工钱就送你回去。” 阿尨也玩累了,随着他进了山门,边走边道:“我叫莫聆风,你不能叫我阿尨。” 邬瑾点头:“我叫你莫姑娘。” 莫聆风看看壁画,摸摸罗汉,和邬瑾一同走进观音殿,见有人在观音像前摇签筒,她拉住邬瑾衣角:“你也抽一根。” 邬瑾想起父亲伤势,动了心求根灵签,等前面的人抽完,就上前磕头,随后摇动签筒,默念“请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指点吾父度过难关”,“哒”一声脆响,一根竹签从里头掉落。 他拾起竹签,还未看,莫聆风的小脑袋也凑了过来,和他同看签文。 “游玩却在碧波池,暗遭罗网四边围;思量无计翻身出,命到泉关苦独悲。” 下下签。 邬瑾见此签文,不必解签,也知不好,既有天罗地网之象,又有大灾,当即心里一沉,连着神情也暗了下去。 忽然,莫聆风伸手从他手中抽走签文,丢回签筒之中:“再摇。” 邬瑾一愣:“什么?” 莫聆风用力一晃签筒,语气不容置喙:“再摇。” 邬瑾啼笑皆非,莫聆风却是很认真地盯着他,大有他不再摇一次就不走的架势,哂笑一声,抱着签筒“哐哐”摇动起来。 “哒”又一声,一根竹签不情不愿掉落在地。 莫聆风迅速将竹签擒在手中,定睛一看,是个上上签,才塞给邬瑾。 “否极泰来咫尺间,抖擞君子出于山;若遇虎兔佳音信,立志忙中事不难。” 一旁来拜观音的几位妇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其中一人道:“这再抽的签可就不准了,菩萨都要怪你们不诚心的。” 莫聆风抬头问:“想要上上签,当然要摇到为止,我这样坚心,菩萨为什么要怪我?” 妇人失笑,又有一人道:“这样求来的就不是灵签了,大师也不会给解签的。” 莫聆风用力拽了邬瑾一把,把他拽起来,昂首挺胸往前走:“我们识字,我们自己解。” 邬瑾连忙把灵签放回签筒,挑上担子,往寺里走。 今日香客多,邬瑾好不容易找到一位僧人,说明来意,那僧人便将他们二人送入一间禅房,让他们在这里坐等,自己去叫知客僧来。 邬瑾把担子归置在墙角,笔直坐在椅子里,腰不塌背不驼,眼睛也不乱看,目光始终只落在门口,只有余光去看莫聆风的动静。 莫聆风跪在椅子上,伸长胳膊去拎茶壶,倒了一杯茶水咕咚咕咚喝了,茶水不知是哪个时辰沏的,从嘴里一直凉到心里,肚子还发出一声饥饿的长鸣。 在外面走来走去还不觉得冷,一坐下,她立刻感觉冻的要伤风,于是从椅子上下来,开始到处看看。 邬瑾一直留神她的动静,见她虽然坐不住,却不乱翻乱看,便分神去想自己的课业,一面想,一面等。 一个时辰过去,知客僧还未到,天色却倏地一变,屋中寒气侵人,屋外浓云遮日,顷刻之间,便是昏暗一片。 风势渐起,吹得石壁洞窟呜咽作响,莫聆风走至门口,宽大衣袖刹那间鼓满了风,往后掠去,她迎着风打了个硕大无朋的喷嚏。 邬瑾连忙上前,把她拉至身后,正要关门,就见知客僧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施主久等。”知客僧把风关在门外,看了一眼莫聆风,见她一双丹凤眼贵气威严,心道:“眼为心之苗,这小姑娘眼睛生的好。” 第4章 听一曲 僧人移开目光,取出一本账册和三贯钱放在桌上,看向邬瑾。 “你父亲还好?” “劳大师挂念,已经过了生死关。” “阿弥陀佛。”僧人念了一声佛,取出三两散碎银子放在桌上。 “小僧刚去对了你父亲做工的日子,已经做了三个月,还有十五天的帐没有结清,一天是两百文,扣除茶饭二十五文,应该是两贯整加上六百二十五文,师父说给你们添个整数,一共三贯,你看看帐。” “好。”邬瑾当真取过账册,借着晦暗天光细细看了起来。 僧人见状,也有几分讶异——寻常人来结工钱,要么不看账,要么随意看上两眼以示对寺里的信任,如此认真翻看的,倒是头一个。 邬瑾看的仔细,从邬父第一天上工开始看,直看到邬父最后一次领工钱按下的指印,中间不曾有过错漏,才继续往下算没领工钱的日子。 算过无误后,他将账册放在桌上抚平,对僧人道:“大师算的分文不错,可以勾销了。” 僧人心道当面算过也好,免得过后再来罗唣,掏出一小截铅椠,在账册邬父那一栏侧边画了一条乌丝栏,以此为界。 画过之后,他又取出两锭大银交给邬瑾:“你爹失足,我们也过意不去,好在人还活着,寺里能拿出来的不多,你且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