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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夏侯府的时候正值傍晚,金灿灿的云让我觉得刺目,缓缓归下的夕阳,让我联想到了这平静外表下,日薄西山的大昶。 大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少清跃下马,将缰绳jiāo给一旁的家丁,过来搀扶下我。 德功大概是得了通报,十万火急的冲了出来,没头没脑的大叫。见了我倒也不觉惊讶,怕是少清早就来信知会过了。招呼了声后,他上前接过我们的包袱,就领着我和少清往府里走。 一路上,刻不容缓的jiāo待开了:自打大少爷您走后,皇上就颁布了法令,重农抑商。生意大不如前倒也算了,赋税越来越沉重,一月要上缴好几回国库。老夫人没让下人通知大少爷回来,直到撑出了病。这病也是熬了多时的,一发就不可收拾了,咳得厉害,大夫说是肺痨,累出来的少爷、少奶奶快去瞧瞧吧。 谈话间,已经到了二娘的院子前。眼前慌乱的场景,让我联想到了晨姨离世时的模样,丫鬟们也都低着头,匆忙的进出,见了我们只顾得上行个礼,又忙开了。 德功的话点到为止,主子的是非他不便开口议论。可我知道,肺痨是没药可救的。 都下去吧。少清没再耽搁,直冲进了屋子,脸色苍白。 霜姨在g头喂着药,环顾了圈屋里头的苍白混乱,少清遣退了所有丫鬟,口吻是冷静的。 静得让我觉得有些惶恐,我与二娘并非太亲,在夏侯府的那段日子,她对我也始终未见好。可到底也算得上是亲人,眼下的场景,让我多少觉得心头泛酸。 娘,我回来了。挨近g头,少清蹲下身,紧握住二娘的手。 闻声后,二娘并未太激动,虚弱一笑。眼神就扫向了我,挣扎开少清的手颤抖着朝我伸来。犹豫了会,我看向少清,他冲我重重点头后,我才上前握住二娘,看她惨白的脸色,唇却红得可怕。 可那红艳并非是润色,而是咳出的血丝,霜姨替她抹去了,转而又被咳了出来。好不容易稳住后,二娘才开口,气若游丝:静丫头,回家了回家了就好 二娘,静丫头回家了。说着,我有些哽咽。 家,好陌生的一个地方。夏侯府能被称之为家吗?隐隐的觉得讽刺,然而二娘的模样确实让我不敢再闹腾了。那一声像极了晨姨的静丫头,足够化了我所有的坚持。 莫霜,扶我起来。 挥了挥手,二娘这句话说得格外jīng神。让我和少清都不敢再说话了,心底都是清楚的,这是回光。若不是为了等少清回来,怕是二娘早就闭眼了。 丫头,二娘一直以为你不会跟少清回来了。在霜姨的搀扶下,她勉qiáng躺坐了起来,皮包骨头的手缓缓伸来,看得我心惊。不想再让她làng费力气了,我赶忙伸出手与她jiāo握。真实的温暖由掌心传出,她这才仿佛安心了些,笑得很祥和:上回给你的玉佩还在吗? 在,默静一直都带在身上。 那就好这兴许是你娘唯一留给你的东西了。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默静着没有cha嘴,少清轻搂住我的肩。我知道,那些尘封了若gān年的秘密,是时候破茧而出了。二娘或许曾想瞒下,永远带走,可终究还是觉得我有必要知道。 你娘是个出色的女子,曾流传着一句话凤娘一舞,天下分崩,说的就是你娘。她没有名字,大家都称她凤娘,柳晨兴许是她离开后,自己取得,以前她总说自己像柳,随风摇dàng,寻不着岸。我和柳晨以前也不过只是烂漫少女,天真懵懂,乱世天下群雄并起。是我趁人之危,抢了自己最好朋友的心上人。我喜欢老爷,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可老爷的眼里只有柳晨。我咽不下这气,当年才会和老劭王窜通,我如愿嫁给了老爷,老劭王也如愿得了柳晨。这玉佩就是以前老爷送给柳晨的定qíng之物,没想到他们无法再续前缘,反倒是你们一双儿女成全了他们的遗憾。 凤娘一舞、天下分崩晨姨是默静的亲娘! 二娘的话我让震惊,颤抖着唇硬是挤不出话。反倒是少清,不敢置信的重复,这是我们谁都没想到过的结局。我回想着晨姨打小对我的教育,手段毒辣,只恨不得我是个无qíng无爱的女人,丝毫都未流露出过娘亲该有的模样。 她甚至不停的告诉我你没有爹娘,每一次都说的咬牙切齿。 是啊。说到往事,二娘笑得很开心:柳晨是个舞娘,我爹是那家歌舞访的老板,老爷以前也不过只是我们家打杂的。前朝皇帝重女色,那时志在天下的先皇就请了柳晨去宫里献舞,仅仅一舞,就让那个前朝皇帝把江山都失了,也把原本默默无闻的柳晨推上了风口làng尖。呵柳晨这一生也算是没白活,她的两个女儿,一个如她当年一样一舞诱惑龙心,另一个竟也巧合的让现在这劭王爷晕头转向。 二娘我和游怡真的是一奶同胞?断断续续的,我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拼凑出了句完整的话。 我能感觉少清因为担心我沉受不住这些惊讶,拼命的安抚着我,可即便如此,当真正听到有关娘亲曾经的故事,我还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原来那个市井传说中,红颜祸水舞垮江山的凤娘,竟是我的娘亲! 没来得及再回答我的话,二娘又是一阵猛咳。剧烈的连话都说不上,霜姨赶紧替她顺气,身后传来了一道同样虚弱的女声,妹妹,你好好歇息,剩下的事我来告诉他们就好。 伴着声音,我瞧见大娘端着药,jiāo给霜姨。在g边坐下,素手轻拍着二娘的肩头。 而后,在我和少清的注视下,她也笑了,那笑容比起二娘方才的,一样沧桑,默静,是你娘和老爷没缘分,这事你二娘愧疚了大半生。所以,才会在柳晨拿着那块玉佩,来要求少清去下聘时,你二娘二话不说就应允了。或者,倘若真要怪,那就怪我吧,是我利用家里的财势,bī着老爷娶我。那场婚礼的盛况我是记不清了,只记得你娘的泪。世人都说,凤娘没有泪,可我见到了。凤娘是个贞烈女子,她不像你二娘甘愿做妾,而是宁为玉碎,另择他人。 难道说我爹我爹是老劭王!不可能,如果是这样,那我爱上的人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一想到这层可能,我就控制不住的跌坐在了地上,任凭少清怎么用力的搀扶都没有。 不是不是,少奶奶您别急,听大夫人把话说完。您爹不是老劭王,是宪王爷! 见我这模样,屋里头慌成了一团,二娘咳得更厉害了。霜姨边照顾着她,边分神稳住我的qíng绪,少清和大娘上前将我扶到一旁的桌上坐下了。可没人知道,宪王这个答案同样让我震惊。 我爹死了!死在我亲手酿制的贡酒上,死在他另一个女儿的巧手安排下,这事被他们说的越来越模糊。 大娘,到底怎么回事!少清也急了,吼道。 是老劭王没能好好珍惜,为了联合当时在南方势力qiáng大的宪王,献上了风娘。一切本是已经相安无事了,宪王也答应归顺先皇,甘为人臣一起开辟江山。对凤娘也宠爱有加,可没想天下奠定后,老爷有了成就,跟宫里头的人也常走动。有心人一番设计,添油加醋,就让宪王误会凤娘和老爷有私qíng。恰巧这时凤娘有了身孕,宪王不信这孩子是他的,一怒之下一个送去了jì院,一个卖给了宫里做菜用。 菜人!少清激动的大叫,额间bào出青筋。 这是前朝遗留下来的残忍做法,之后才被废的。用真人装盘做菜,取悦君王,也能逗得满朝大笑。 送去宫里的是游怡,是老劭王救下她的,用来弥补对我娘的亏欠?很快,我就联想出后来的事态发展,只有流落jì院的我,才有可能辗转回到娘身边。 果然,大娘点头,眼神复杂的看向奄奄一息的二娘,凤娘也许是在这样的颠沛流离中终于绝望了,之后就消失了,各种传闻都有。最多的,就是和劭王府的侍卫私奔了,那个侍卫我猜,应该就是你那个潇叔。 是劭王府的侍卫,那这么说来让晨姨临死都心心念念着的那个画面,该是在劭王府的那段日子。她真正爱过的人是老劭王,所以并非是太贞烈,只是对老爷的爱还不至于让她舍下自己的自尊。 所以不是无力反抗,而是为了自己最爱的男人,为了他的雄心霸业,她甘愿做棋子。 我不要有这样的爹 这是我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话,也许是连日奔波牵扯了刚痊愈的伤口,又或者是这些话太让我惊讶了。总之,说完这句后,我就晕倒在少清的怀里了。 一直到我在曾经熟悉的g上醒来,外头是刺眼的阳光,心易端来补汤。说我才睡了一夜多,我只觉过了好漫长的一夜,梦里我不断看见晨姨不对,该叫娘亲了,我不断看见娘亲,忆起以前的岁月。 她从不对我笑,也如世人传说的那样,她似乎没有泪。即便是对潇叔,也永远是冷着脸,我曾天真的以为她生来就这样,现在才明白这样被人伤害过的女人,要她怎么还能有喜怒哀乐,她是麻木了。 醒了?一会把这个也喝下。 是什么?看着少清小心翼翼的端着碗,推门而入,我瞧了眼那碗里黑漆漆的东西,下意识的皱起眉头。 他好笑的轻点了下我的鼻尖,结果汤勺,亲自喂我喝起汤来:是药,我请了大夫。说你旧伤还没彻底的好,连日赶路累到了,要是不趁现在好好根治,以后怕留了病根。 我张了张嘴,伸手指向那药,刚想开口,他似乎就猜到了我要说什么,不容反驳的又说开了:没有余地,一定要喝,我让心易去给你拿蜜饯了。我试过,还算好,不是太苦。 怎么不去陪陪二娘?知道他是下了决心,我也不多说了,扯开了话题。 刚喂她喝完药,睡下了,就过来瞧瞧你醒了没。喂完最后一口汤,他开始端起药碗,连哄带骗的让我喝下了第一口。确实如他所说,没有我在别院那边连续喝了好些天的药苦。见我听话了,他严肃了起来,他回来了,来函邀我携妻赴他的生辰宴。 话音刚末,我就咳了起来,不住的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