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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谭与袁熙原本跟随在父亲袁绍身边时,见惯了山珍海味,本来兵败投诚之后,只当自己做了俘虏,这才吃得简寒,没想到皇帝也就吃这些东西,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动箸了。 “吃吧。”刘协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这样一餐有肉有蛋还有蔬菜粗粮,营养丰富而又健康,在这个年代能吃上这样的饭菜,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 曹昂也已经习惯了,饮食跟着皇帝走,平静进食。 曹操暗暗记下来,看来皇帝果真简素,若要置办家宴,倒是不可铺张浪费。 曹丕则挂念着要跟甄宓分别,食不下咽,就是山珍海味也味同嚼蜡,当下根本不知道塞到嘴里的是什么,一颗心都在甄宓身上了。 刘协是真的饿了,虽然一上午光坐着,但脑力劳动巨大,消耗能量一点也不少,吃到半饱,这才抬起头来,一面剥着鸡子壳,一面开口打破了满室静默,“上午朕召见了文若(荀彧字)、陈琳、沮授、韩礼还有崔琰,问过他们冀州抚定之事。” 曹操竖起耳朵来听。 袁谭也停了进食的动作。 “后来又召见了陈群与钟繇。”刘协看着曹操,笑道:“这两人孟德应该熟悉。” 曹操笑道:“臣仿佛听文若(荀彧字)说过,都是颍川名士。钟大人在朝为官,做得司隶校尉,为平河北之乱,还进献了两千战马前来。这都是陛下用人得宜。” 刘协点点头,又道:“如今仗已经打完了,可后面的任务才更艰巨。你们二人都征战多年。” 曹操自不必提,袁谭当初也是真刀真枪打下来的青州。 “自然明白,战乱之后,必有大疫。”刘协话锋一转,“朕曾经在长安统计过,兵祸死去的人数,比起因疫病而死的,不足十分之三。” 也就是说因为战乱死掉三十万人,就会因为疫病死掉百万人。 “这是需要警惕的。”刘协望着曹操与袁谭,道:“朕的意思,是由孟德为主,再以刘豫州与显思(袁谭字)为辅,做好战后防疫之事。朕已经下令,要从前在长安负责疫病的医工人员前来。” 曹操听到以他为主,心头一热,这大约就是要他来做冀州牧的意思了吧?皇帝属意于他,不知道长子是否从中出了力?曹操目光望向坐在皇帝下首的曹昂,却见曹昂垂着眼睛,也如皇帝一般慢慢剥着鸡子壳,仍是看不出神情心思。 曹操也就歇了心思——他长子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经手都是军国大事,怕是早就练就了这番没表情的本事。 刘协瞥了一眼曹昂,却知道曹昂这是有心事,因为曹昂从前嫌剥鸡蛋壳麻烦费工夫,从来不肯吃鸡子的,这会儿却破天荒慢悠悠剥起鸡子壳来,定然是心中在思量事情。他知道早上那会儿才与曹昂提起过这事儿,曹昂说他父亲并不适合做冀州牧。但刘协听了一上午的议事,就明白过来,此时除了用强人政治、军权兵力暂且压制河北大族之外,就是与士族媾|和,再没有第三条路。而他要的改革,需要时间,不是一蹴而就的。否则他就是翻版的王莽。 此时曹昂虽然不是赞同皇帝对他父亲的任命,但他从来不在人前反驳皇帝,因此只垂着眼睛默默剥鸡子壳,剥完了将那一只莹白如玉的鸡子搁在碟子里,也不动箸。他小的时候并不忌口,但因这些年来鲜少再吃鸡子,偶尔吃的时候倒觉出腥来,此时怕那腥味勾动疾病,并不敢吃。 “一是要防治疫病;二是要恢复生产,储备粮食;三呢,则是要清查户口,这些年战乱,冀州统计的吏员也难以尽心,又有大族藏匿,这些都要查实。”刘协说到这里,下意识又瞥了一眼曹昂,只觉那只立在碟子上的剥壳鸡子像是在对他抗议,顿了顿,道:“子脩,你是用眼睛进食吗?” 曹操与袁谭原本聚精会神,垂首静听皇帝吩咐,忽然听到这么一句,都感到诧异,齐齐看向曹昂。 曹昂眨眨眼睛,有些迷茫得看向皇帝。 刘协无奈道:“不要浪费了。”说着举过碗去,示意曹昂把鸡子挟给他。 曹昂下意识照做,回过神来往旁边一看,就见父亲与袁大公子都诧异得望着他、嘴巴里仿佛能放下一枚鸡子。他又转回头去看皇帝,却见皇帝已经自自然然吃着那枚鸡子了。曹昂面色不变,又垂下眼睛来,他大概明白自己这“天子第一信臣”的名号是怎么传出来的了。 在座唯有挑起事端的那两位少年,曹丕与袁熙,心无旁骛,才不管冀州之事,只想着要如何与甄宓话别。 一时政事议完,刘协道:“甄氏之事,就此定了。但你们二人擅闯之罪,可还没罚。” 听到这一句,曹丕与袁熙才收回思绪来,心都提了起来。 曹操与袁谭此时开口,只能是力求皇帝重罚,绝对不能求情的。 刘协悠悠道:“朕看你们这场祸事啊,都是闲出来的。既然如此,就罚你们从今日起,做一年的苦工,各自负责挑水生火。你们一个是曹家的公子,一个是袁家的公子,若是放到军中,谁都不敢真用你们。所以朕的意思,叫你们都来朕身边。朕这段时日还要在外面,就由你们负责众郎官的用水薪柴,你们可服气?” 曹丕与袁熙刚才是恨不能殉情,才敢不管不顾直闯进来,现下过了气头,也都明白擅闯圣驾乃是大罪,当即都应下来,只是此后一年还要与对方日日相见,不禁都觉气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