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页
他这哥哥向来雷声大雨点小,十次有九次嫂嫂劝劝,便会偃旗息鼓不下狠手,只是那一次意外也是够他受的,若哥哥动了真火,便是嫂嫂哭的泪如雨下,也是劝不住的。 还有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先生也是······哪来这么大的耐性,在府里等上一天? 一念及此,陈靖心头擂鼓,匆匆从树上滑下,埋头下山往府里跑,家臣们累的气喘吁吁,在背后埋头猛追,心急如焚之下不知疲累,甚至无暇歇息,他一路穿过人群,跑入府中,进门时无人相拦,他一路奔到会客府外,只觉里头黑云压顶,乌沉沉连成一片,桌旁立着一根粗红结实的杀威棒,看上去油光锃亮,约摸着一棍子下来,能打的人皮开肉绽。 陈靖眼前发黑,抬手磋磨耳朵,鼓足勇气向前,颤巍巍迈入门槛。 清雅檀香飘来,丝缕涌入鼻端。 陈靖愣在原处,脑中嗡鸣骤响,他僵硬寸寸抬头,看向桌旁身影:“你·····” 陈瑞冷哼一声,心道这小兔崽子还知道回来,你什么你,一会就揍得你哭爹喊娘,让你尝尝屁股开花的滋味。 赫钟隐仔细打量来人,微微拧紧眉头,他知道这位小将军桀骜不驯,做好了他会进来撒泼的准备,谁知这小将军双目灼灼,直勾勾盯着自己,鼻子一抽一吸,像个得了骨头的小狗,摇头晃尾走到自己。 他想说什么? 赫钟隐心中暗忖。 你是谁? 你怎么来的? 你怎么还不滚开? 这小将军凑上前来,嘴唇吧唧两下,迷糊冒出一句:“你好香······” 赫钟隐:“······” 第15章 “胡闹!”陈瑞猛拍方桌,那茶盏惊得震动,呼噜噜转动几下,“不成体统!看看你是甚么样子!” 话音刚落,陈瑞抬手扬茶,热茶劈头盖脸飞去,浇了陈靖一身,陈靖被击得倒退半步,脸颊烫的生疼,登时便清醒了:“对、对不住。” 他后退两步,拳头紧紧攥住,偏过脑袋看向那条红棍,脖颈无力垂在胸前。 陈瑞怒极反笑,劈手夺来棍子:“今日便让你明白规矩!” “将军息怒,”赫钟隐上前一步,抬手挡住棍子,立在两人之间,“小将军性巧聪明,只是一时贪玩误了时辰,今日天色已晚,外面夜深露重,不如先用膳吧。” 这人不说还好,说了倒真觉腹中饥荒,五脏庙似被人连窝端了,在里头咕咕打转。 陈靖悄悄抬眼,掌心捂住小腹,他在林子里那几夜像是被冻到了,一日三餐若不即刻进食,腹中便会酸水上涌,疼到夜半方歇。 陈瑞早找了不少郎中给他看脉,知道他这个毛病,他被人这么一挡,火气泄掉大半,无奈挥起手臂:“先生说的是,令他们先备膳吧。” 两人走进偏厅,陈靖垂着脑袋,慢腾腾跟在后面,不情不愿坐在角落,手里捏着两箸,一下下戳进碗底。 不多时婢女捧来晚膳,一样样呈到桌上,揭开盖子香味四溢,几样菜色呈在白瓷盘上,有酸笋鸡皮汤,金银炖肘子,栗粉山药糕,玫瑰莲叶羹等等,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直摆到方桌边缘。陈靖原本还哽着脖子赌气,这下也没了心思,眼珠一转便执起两箸,向一块鹅肉夹去。 “不成体统!”陈瑞抬起一箸,啪的一声,砸在他手背上,“桌上还有两位长辈,你怎可先行抬箸?” 陈靖下意识向后抽手,这一下打上指骨,筋脉剧痛,他指头颤抖两下,咬牙蜷缩成团,颤巍巍躲回袖口。 陈瑞没想打他指骨,登时有些后悔:“······” “我不吃了,”陈靖滑下木椅,敷衍拱手作揖,“失礼了,请兄长先生容我回房歇息。” 话音刚落,他扭身便走,闷头拐过侧门,倏忽便不见了。 “唉,”陈瑞放下两箸,以手扶额,也没了用膳的心思,“先生见笑了,幼弟这般顽劣,着实令人汗颜。”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赫钟隐夹起一块肘子,施施然放进碗中,“这一盘珍馐美味,放凉了便太可惜了。将军且听我一言,古语云食不言寝不语,此为修身养性之道,即便将军心急如焚,有意教导弟弟,也不急于这一餐一时。” “先生说的是,”陈瑞讪道,“是我太过粗鲁。” 陈靖回到自己卧房,将婢女家臣都赶到外面,木门用横梁挡住,不允外人进来。 他自己窝回枕上,卷来两床被子,囫囵塞进腹底。 人饿得心烦,脑中便胡思乱想,那先生身上有一缕檀香,淡淡飘进鼻端,那滋味似水中月梦中花,抬手拨动两下,便会破碎成灰。 与雪中那少年的香气······如此相似。 或许······或许这只是巧合,大梁连年战乱,僧道巫蛊之术兴盛,寺院庙堂鳞次栉比,人人家中供奉香火佛堂,若是常年礼佛,身上沾有檀香,也是说得通的。 他这边魂飞天外,胸口五味杂陈,那边大门咚咚两声,被人从外头敲响。 “谁啊?说了几回不得敲门,让我自己待着!谁在外头敲门?” “来给小将军送上晚膳,”赫钟隐在门外回道,“适才小将军面青唇白,形寒肢冷,若不用些滋补药膳,怕是无法入眠。 ” 第16章 “用不着你来献殷勤!”陈靖怒吼一声,向后卷起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瓮瓮滚动两圈,“我不会拜你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