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节
施敬承学她的语气:“是。上元灯会时,黛黛不就与白砚同行来着?” 孟轲后知后觉:“对!他们当夜不都穿了红衣?我那时还在想,瞧上去挺搭。” 施云声:…… 全都听到了!你们大人不要大声密谋! “等一下。” 终是没压下翻涌的心绪,施云声昂起脖子:“这是什么意思?” 江白砚不会真要成他姐夫吧? 江白砚觑来淡淡一瞥。 他眸色黑润,乍一看去如同冷硬的黑曜石,颇有不近人情的威慑感,再眨眼,溢出三分笑来。 江白砚道:“是我仰慕施黛在先,幸得垂怜。” 他用了“仰慕”。 较之“心仪”、“爱悦”一类的措辞,江白砚把自己放在更低的位置。 孟轲心里发软,给他夹去满满一筷子菜:“好好好。恰逢白砚生辰,双喜临门——来,多吃点,菜要凉了。” 肉眼可见地,她很是欢喜。 江无亦和温颐是她老友,加上施敬承,四人曾一同踏行四海,有过命的交情。 十年前的江家有太多谜团,对江无亦的叛变,孟轲持怀疑态度。 在与江无亦相处的时日里,她对此人的脾性了解有七八分,豁达直率、心慈面善,曾屡屡为斩邪魔身负重伤。 孟轲很难将他与“叛徒”一词联系起来。 奈何斯人已逝,她再不解再困惑,也没法当面质问。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江无亦当真背叛了大昭,父辈的债,不应由子辈来偿。 江白砚温润有礼、皎如玉树,是难得一遇的剑道天才,她和施敬承都很中意。 思及此处,孟轲笑意微敛。 以施家与江家的情分,倘若当年没发生那起惨案…… 江白砚一生平安顺遂,许能与施黛成为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 可叹造化弄人。 施敬承亦是笑:“往后,劳烦白砚多照顾黛黛。” 沈流霜牵一下嘴角,语调慵懒:“时间过得真快。记得不久前,我们还一同商讨过黛黛的意中人。” 施黛眨眨眼,恍然明悟。 沈流霜说的,是画中仙一案结束后,他们一家子的饭中闲谈。 当天也是施敬承亲手做了饭菜,孟轲问她有没有遇见心悦的公子。 后来话题渐渐跑偏,一家人讨论出了她未来的夫君模板: 会做饭、会女红、会照顾人、会刀剑阵符。 简而言之,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在外还要能打能抗。 施黛觉得,她去梦里捞一个比较可行。 食指轻叩瓷杯,沈流霜面带浅笑,眼风扫过江白砚。 她生得婉丽无害,看不出半分敌意,唯独狭长的眼尾上翘,暗藏锋芒。 微不可察地,沈流霜朝他挑起眉。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江白砚没达到他们的期许,像他这般杀伐果决的剑客,哪懂得照顾人。 “是。” 江白砚却只笑笑:“我已习得浅薄的女红。” 这句话来得猝不及防,施黛被一口荔枝水呛到:“咳……!” 施黛边咳嗽边抬头:“什么?” 江白砚,在学女红? 他的应答远在意料之外,沈流霜同样一愣,破天荒不知如何接话。 “我们当日开玩笑罢了,莫要当真。” 孟轲听得心情大好,想起正经事:“我和敬承也为你备了生辰礼。” “是陨晶。” 施敬承道:“待回长安,便将断水交给墨阳子,由他锻剑。” 陨晶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因百年难出一枚,可遇不可求。传闻用其锻剑,能滋养灵气、削铁如泥。 江白砚擅剑,赠他一把好剑,无疑是绝佳的贺礼。 “还有,”孟轲道,“书圣也准备了礼物,是三本失传已久的高阶剑谱。” 今日设宴,她特意邀请过书圣,后者思忖须臾,终是没来。 ——十年前江无亦丧命,书圣恰在当场,见到他,定让江白砚记起那段往事。 生辰之日理应自在些,不去想压在身上的重担子。 江白砚:“……多谢。” 沈流霜闭了闭眼,把一个精致紫檀木盒放上圆桌,朝他推去:“返魂丹,重伤时用,能救你一命。” 她停顿一会儿,干脆利落地补充:“今天打,还是明天打?” 施黛险些又呛一回:“啊?” 施云声倏地仰头,瞳底晶晶发亮,简直要鼓掌:好!打!快打! 江白砚知道她的意思:“今日便可。” 孟轲一怔:“什么?” 话题怎么跳得飞快?刚刚不还在送贺礼吗?大喜的日子,打什么打?见血怎么办? “无须忧心。” 沈流霜冲她温和一笑:“友好切磋而已——庆贺生辰,活动筋骨。” * 这顿饭的滋味很奇妙。 施黛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七上八下难以描述,等吃完饭,第一次见识了沈流霜和江白砚的比试。 她以前好奇过很久,这两人交起手来,究竟谁更胜一筹。 施黛万万没想到,会以这样的契机知道答案。 还好她挑准了日子,在江白砚生辰说出两人的关系。 要放在平时,不止沈流霜,施云声恐怕也得当场拔刀,闹得鸡飞狗跳。 在宅邸前院里,沈流霜和江白砚打了近半个时辰。 两人都是镇厄司中的佼佼者,一刀一剑,最具杀伐之气。 打前约定点到为止,沈流霜没用杀招,却也步步紧逼,势如破竹。 她的刀法凌厉肃杀,出刀速度极快,转瞬数招落下,疾如惊鸿。 与之相比,江白砚防守更多。 他显然没存杀念,比起交锋,更像在松闲过招。断水起落,寒光如雪,铺陈在茫茫夜色间,清凌凌一片。 刀剑交击,激起一重重无形震波,拨开院中疏影横斜,残叶纷飞。 孟轲看得倒吸冷气:“这……友好切磋?” 施敬承觉得没什么,笑眯眯道:“年轻人,有朝气才好。” 直到施黛的两只脚全站得发麻,沈流霜才收刀入鞘。 没分出胜负,只是她怒意消退大半,精疲力尽,懒得继续罢了。 江白砚这厮摸准了她的心思,过招时防多攻少,任由她发泄杀气。 这样一想,莫名其妙又觉得不爽。 沈流霜心不在焉:“多谢赐教。” 江白砚颔首:“承让。” “切磋完了就好。” 孟轲松一口气:“让我看看,好几处受了伤……” 比试当然要见血,哪怕双方不动杀心,刀光剑影间罡风四溢,也能割伤皮肤。 两人或多或少有几道不深的血痕,所幸全是小伤。 沈流霜笑笑:“没事。” 她说着扬起下巴,使了个眼色,示意施黛去江白砚那边。 自家水灵灵的白菜被鱼给拱了,虽说心情复杂,沈流霜做不出棒打鸳鸯的事。 施黛喜欢就成。 姐姐真好,姐姐万岁。 施黛和她交换视线,翘起嘴角,飞快给沈流霜比出一颗心。 交手近半个时辰,江白砚出了薄汗。 施黛抬眼一望,见他几缕黑发被汗水浸湿,服服帖帖搭在额前。 白袍被刀锋划出几道口子,伤及皮肉,渗出一线腥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