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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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没有周围禁军拦着,或许已经上前将大司卜的棺椁推翻了。 “让让,都让让!” 禁军一边走,一边清路,每一步都行得格外艰难。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忽有一名百姓抱着木桶冲上前去。 “站住——” 禁军立刻伸手去拦,但没想到虽然拦住了人,却没有拦住他将一盆泔水狠狠地泼向白玉棺。 腥臭刺鼻的气息瞬间弥漫了整条长街。 百姓纷纷掩鼻,却无一人骂泼出泔水的百姓,反倒是觉得解恨。 “……这口白玉棺不能打钉,仅能合上罢了。我看怕是已经有泔水顺着白玉棺的缝隙流进去喽。” 说完,人群中当即爆发出一阵大笑。 虽仍不能完全解心头之恨,但这样的脏棺才是他应得的! 泔水积了一地。 后面的人绕也绕不过去。 眼见将要走到泔水边,终于有巫觋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商忧: “……司卜大人,要不您还是上马车吧?” 商忧面色如常,他轻轻摇头道:“不必了。” 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今日商忧头一回没有乘车,而是带着所有巫觋跟在白玉棺后,朝聆天台走去。 说话间,那滩泔水已近在眼前。 商忧像没看到地上的脏污般,目不斜视地踩了上去。 黏腻湿滑的触感,透过鞋底传了上来。 哪怕及时屏住呼吸,仍不可避免地嗅到了一阵令人作呕的气息。 经过长街的那一刻,他听到有两人说: “……快看,那是少司卜。” 另一人不屑道:“少司卜怎么了?上梁不正下梁歪,谁知道他背地里有没有和那老头一样贪过巨款?” “我听说少司卜人还是不错的。” “呵,知人知面不知心,同样的当我可不会再上第二次。” 商忧余光看到,今日昭都长街旁,百姓看向自己的眼神少了几分惯有尊敬与向往。 多了些他此前从来没有见过的仇恨和轻蔑…… 一身铅白法衣的少司卜缓步踏过长街。 污水于刹那间随脚步飞溅,及地的衣摆上瞬间多了一阵无法忽视的恶臭,怎么散也散不去。 …… 羽阳宫暂住一晚还好,待久了仍是不行。 明日一早,朝臣百官又要回到行宫。 好不容易有半天空闲,江玉珣原本打算休息。 却被家住昭都的庄有梨叫了出来,一道去长街上看热闹。 “阿珣看看看!”庄有梨拽了拽江玉珣的袖子,“商忧竟然真的踩过去了!” 江玉珣不屑道:“他戏倒是做了全套。” “他连这个都能忍,为什么不给大司卜换一口普通点的棺材?百姓都说大司卜配不上白玉棺椁。”庄有梨有些好奇。 聆天台的队伍越来越近。 江玉珣向后退了几步,末了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没有回答庄有梨的问题,但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大司卜可不是会畏罪自杀的人。 不用猜就知道,人一定是商忧动手除的。 商忧本质目空一切、自命不凡,他虽然可以为了聆天台的名声与荣耀杀了大司卜,可打心眼里仍觉得“司卜乃天幸”,与普通人不一样。 因此,他自然不会让大司卜降格,使用普通的棺椁。 棺椁将要被马车拖到面前,江玉珣正准备叫庄有梨一道离开。 谁知刚转过身,突然有百姓大声喊道:“江,江大人?” “江玉珣江大人来了!” 江玉珣:!!!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被百姓团团围住。 昭都的长街在刹那间沸腾了起来。 无论是质疑聆天台、质疑少司卜的百姓,还是单纯认为大司卜“一只老鼠害了一锅汤”的百姓,全都振臂高呼,大声叫起了江玉珣的名字。 商忧余光看见—— 身着蓝色长衫的少年,被围在人群之中。 百姓大声朝他道谢,而他则不知疲倦地将跪在地上的百姓,一个一个朝上拽。 “司卜大人……”巫觋犹豫着开口,想要说点什么。 商忧收回视线将他的话打断:“走。” 同时一点点用力攥紧了手中的法器,直到掌心生痛都没有松手。 “是,是大人。” 巫觋当即闭嘴退了回去。 商忧一行人走了整整两个时辰,方才回到聆天台。 马车拖着白玉棺椁攀上月鞘山,行走间发出刺耳的“吱吱”响声。 到了这里,众人本以为能松一口气。 可是没有想到,此刻聆天台外已经聚集了数百名百姓。 ——且全是最激愤之人。 见他们出现,立刻有人咒骂着向前而来,狠狠啐了一口道:“什么聆天台?没求得玄天保佑也就罢了,竟差一点害死我们!” 离开昭以后,护送商忧一行人回聆天台的禁军也少了大半。 说话间,百姓已冲至聆天台门口。 “道貌岸然之徒!既然有钱给朝廷上捐,怎么不将我们这些年来上贡给聆天台的钱全部退回来——” “就是!” “吐出来,把搜刮的民脂民膏都吐出来!” 禁军上前努力将人隔开。 商忧脚步一顿,同时如没听到百姓的咒骂般,顶着咒骂声朝聆天台正门而去。 白玉棺椁被马车拖入院内,玄黑色石门紧闭的那一刻,他终于忍无可忍,猛地抬手重重一摔,将青玉法器砸在了地上。 “砰——” 法器当下便被摔得四分五裂。 见此情形,巫觋纷纷跪地:“司卜大人息怒——” “……息怒?” 已经快步走入茉莉花丛中的商忧咬牙停下了脚步,接着竟然如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出了声来。 他缓缓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 聆天台内茉莉正在盛放。 香气浓重扑鼻。 ——哪怕如此,味道仍没能将他衣摆的恶臭掩盖。 那腥臭如影随形。 叫他怎么也无法忽视。 ※ 次日清晨,天子率百官回仙游宫。 这一次应长川并未骑马,而是选择乘坐马车。 ——身为工作狂的他并不是想要休息,而是打算借此时间处理奏章。 江玉珣原本应骑马随行,后来也被叫到了马车中一道加班。 ……这还不如骑马呢! 马车上,少年默默叹了一口气,整理起了新收来的奏章。 翻了两本后,江玉珣的动作忽然一滞。 新收的奏章上写到: 丞相虽已注定难逃一死,但是人还是要继续审下去。 玄印监前一晚便将他押向诏狱。 百姓群情激奋,早早堵在了路边。 他们或许会给聆天台一点“面子”,却绝不会对丞相手下留情。 混乱的长街上,竟有人手持利器,趁机向丞相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