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小半个时辰,缝了十三针,其间宋三郎疼得昏了过去,又疼得清醒了过来。 宋三郎疼得脸色苍白,全身都是汗水。 两个大男人都看得心惊胆跳的,反观虞滢却依旧是沉着镇定。 那一瞬间,伏震与何大郎,还有在屋中看着外边一举一动的伏危,都是打心里佩服她的。 虞滢不是不怕,而是她习以为常了。 她第一次给人缝针的时候,也是怕的。 第一次给人缝合,只是在导师的指导下缝了三针。虽然只是三针,但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在第二次再上手后,也就没有那么怕了,现在都不知第几回了,自然是镇定的。 剪下最后一针的线后,虞滢终于呼了一口气。 她看向再次昏迷了过去的宋三郎,说道:“先别急着挪动他,我给他处理了头部和手肘的擦伤后,再送他回家。” 伏震问:“那他现在如何了?” 虞滢:“注意休养,别做重活,也别让伤口碰到水,更不能沾上灰尘泥土,大概十天就能把这线给拆了,线拆了也差不多恢复了。” 闻言,伏震和何大郎,还有何叔都面露凝重之色。 何叔说:“宋三郎的娘没了,他爹也就娶了后娘,他与他的两个姐姐都有被苛刻得厉害。他大姐和二姐出嫁后,宋家和他亲近的人都没了,送回去也不见得有人照顾他。” 这事虞滢也帮不了忙,只能让他们几个大男人商量,她则给宋三郎处理其他几处伤口。 最后,在几人商量过后,决定把宋三郎送到何叔家休养。 把人送过去后,天色都已经快黑了。 伏震与妻子在院中清理宋三郎留下的血迹,虞滢则歇息一会。 何叔带着何大郎又从何家过来,与虞滢说了帮忙的事情。 何叔说:“今日因着宋三郎的事情,我家大郎与主人家的管事吵了一架,肯定是不能再回去的了,所以我打算让大郎留下帮忙,六娘你看可好?” 虞滢点了头:“自然是可以的。” 想了想,她又说:“价格的话,便按照何叔何婶的一样吧,先只能给一半,剩下的一半得等交货后再结清,你觉着能不能接受?” 在家中,何叔就已经和儿子全都说过,何大郎也是再三思考过了的,所以很快便点头应了,也道了谢。 听到他们的话,伏震琢磨了一下,与弟妇说:“既然缺人的话,等到宋家三郎休养好了之后,再问他是否要不要一块做,弟妇觉得怎么?” 一个是何叔何婶的儿子,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了,一个则是大兄的好弟兄,且时常帮衬伏家,也是个好的,自然是没有问题,虞滢也就应了。 第49章 四十九章 虞滢想到自己给宋三郎缝针的事情, 传出去或许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便特意嘱咐何叔何婶帮忙保密。 若是旁人问起宋三郎如何好的,就说宋三郎伤得并不是很重, 上了些止血的草药,休养一段时日才好的。 何叔何婶也是担心村民知道这余娘子有这么好的医术,不管大病小病都寻来,然后拿不出银钱还让余娘子来治。 治得好就感恩戴德,要是治不好的话,不知会有多少的埋怨呢,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自然是能避免就避免的。 想到这些原因, 何叔何婶也就应了下来。 因今日宋三郎的事情, 哪怕今日吃的是鹿肉, 味道也极好, 但大家也吃不出什么味来。 暮食后,大家伙简单的梳洗后也就各回各屋了。 黑暗的屋内静悄悄的, 虞滢却是睡不着。 即便屋内昏暗, 但伏危也感觉得出来她是醒着的,问:“怎了?” “你也没睡?”虞滢反问。 伏危轻“嗯”了一声, 他还沉浸在今日她给宋三郎缝针的那股子临危不乱的从容之中。 这份从容, 镇定, 哪怕是男子都没有这份魄力。 伏危也深受震撼。 这般出色的女子,寻常人又如何配得上? “你是为宋三郎的事情忧心?”伏危问。 虞滢望着黑暗的屋顶,应道:“给他缝线时, 没有半点的保护措施, 我有些担心。” 伏危思索了一会后, 说:“你是衡量过才做出的选择,必然知道缝合与不缝合哪个比较合适。” 虞滢听到伏危的话, 似乎从中感到了被信赖之意。 这一丝信赖的感觉,像是一缕清风拂来,很轻很淡,却让人觉得很舒适。 “为何这么相信我是做了对的选择?毕竟我也有可能做了错的选择的。” 伏危嘴角浮现了浅浅的笑意,声音低而缓,格外的温润:“别人我或不知晓,但我知你做事是事缓则圆的性子,且遇事不会自暴自弃,也不会慌不择路,你这样性子我怎会不信任?” 黑暗中,伏危的嗓音清越温和,有能安抚情绪的魔力。 虞滢那担忧的情绪也因这话与这声音得到了缓和。 平静了一会,虞滢说:“今日的事情到底是冒险了,那宋三郎我还是得看着点,为了避免以后还有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我得备着一些要用到的东西。” 历经宋三郎的事情后,虞滢觉着以后无论从不从事医者这条路,都要备着一些要急用的东西。 “都需要用到什么东西?”伏危问。 虞滢琢磨一下,回道:“缝合线的话需得找到新鲜的羊肠,可平民老百姓可吃不起羊,找起来可能会比较困难。” 伏危琢磨了一下,提醒道:“玉县虽然不必繁华大城,但酒楼应该也是会宰羊的,你或可以去问一问,富贵人家不爱吃内脏,会相对便宜。” 虞滢轻一抚掌,应道:“对呀,酒楼必然是会有的,羊肠线便也不成问题了,还有缝合的剪子和针我可以去铁匠铺定做,酒的话比较贵,那还是得等到十月交了货之后才能买。” 话到最后,语气略消沉。 果然,有钱什么都容易弄得到,没有银子,就是有想法都很难实施。 听到这,伏危笑了笑,而后道:“夜深了,你明日还要忙活那么多事情,船到桥头自然直,便莫想那么多了。” 虞滢应了一声“嗯”,继而道:“好吧,那你也早些休息吧。” 说罢,缓缓闭上双目,放缓思绪,渐渐进入梦乡。 听到耳边均匀延绵的细微呼吸,伏危却没有什么睡意。 她所需之物,他一样都给不起。 不仅给不起,在她逐渐有名声传出去后,还很有可能因为他的缘故,给她招来祸端。 为了避免这种祸端,他双腿恢复后,必然不能只是随她一块做药材买卖的。 面临他的不仅仅是时下穷窘的处境,还有不想他好过的人。 那人权势还未能伸得太远,但若是有朝一日权势更上一层的时候,知晓他过得美满,必然会继续再使肮脏的手段。 他在武陵郡之时,便了解到这两年新即位的天子骄奢淫逸,更是征丁无数,大兴土木修建宫宇楼台。 强权之下必有反抗,不过是早与晚的事情。 而他要做的,就是动乱之前,寻得一方势力庇护全家。 一则为了将来做打算,一则为了庇护迫害。 现在能找到的势力,也不过是玉县的县衙。 只是,玉县贫瘠落后,那玉县的知县于玉县的平民老百姓来说或许是只可仰望的存在。但在那些达官贵人眼中,也不过是看蝼蚁一般的存在。 但他现在能竭力接触到的,也只有这玉县的知县了。 翌日,虞滢配了一副消炎药,熬了半个时辰后,才与伏安伏宁一块送去了何家,顺带去查看宋三郎的伤势。 才进何家,发现何叔何婶和何大郎看向自己时,眼中都带着一丝敬畏,让她怪不习惯的。 她问道:“怎都这么看着我?” 何叔感叹道:“昨日我们几个大男人都慌张得不行,唯有六娘你面不改色,我们是打心里佩服你的。” 虞滢一笑,谦虚道:“我不过是看着镇定,但其实心里还是慌得很的,昨夜失眠了大半宿,就是担心宋三郎会不会有什么意外,所以今日一早就过来查看他的情况。” 何叔与她说:“宋三郎许是昨晚一直疼得睡不着,今早喝了些热粥后就睡了。” 虞滢问:“宋家就没有来人?” 提起这个,何婶就来了气。怕宋三郎听到,压低了声音道:“来了,来的是那宋家小女儿,只是拿了几个鸡蛋过来又回去了,他那亲爹一眼都没过来瞧,生怕一过来就得把人接回去似的。” 一旁在晾衣服的何家大嫂搭嘴道:“昨日你家大兄把人带回去时,宋三郎满身都是血,村里的人自然越传越厉害。” “我刚刚洗衣服的时候,就听那些妇人在说要治好宋三郎要花很多银子,估摸着宋家人不敢过来,也是怕把个累赘接回去。” 虽然何家大嫂也埋怨丈夫和公婆把宋家三郎接回来,但也不敢明说出来。 而且那宋三郎平时与丈夫在士族那处做活,两人也多有关照,她更是不会把埋怨的话说出来惹丈夫和公婆的不喜。 何婶道:“不接就不接,让村里的人看看那宋家人的嘴脸,以后那宋家夫妻若是还要拿着孝字来压榨宋三郎,那便就有话怼回去了。” 何大嫂闻言,说:“可这以后还是要回宋家去住的。” 总不能继续留在他们家吧? 何叔想了想,说道:“等过一些天,给伏家搭茅草屋的时候,与里正说一声,在这附近也划一些地来给宋三郎搭一间茅草屋。” 虞滢在一旁听着,并未插嘴。 看人品性,从所作所为便能分辨出个大概。 何家人对邻里善意的举动,便能知道他们是善良的人。 在何家待了一会后,虞滢怕药凉了,便让何叔把宋三郎给喊醒了。 宋三郎见到了伏家二郎的娘子,想起昨日的事情,眼里有感激又有几分敬畏。 他撑着床坐起来,“昨日的事情多谢伏家弟妹了。” 宋三郎和伏震以兄弟相称,这声伏家弟妹倒也恰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