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烬天下 第3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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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潇脸一红立马不说话了,帝仲按住她的脑袋笑道:“你之前不是还在做梦想当‘女将军’吗?如果让你来训练他们,该不会真的把特训变成郊游吧?呵呵,还好上次我向沙教官推荐你被他一口拒绝了,要不然你可要给我丢人了……” 云潇被他说得脸更红了,帝仲却在此刻忽然眼神锋芒的望着前方,呢喃:“但他是真的很优秀……虽然我对他的一些行为并不认同,只有这一点我无法否认,他在自己的岗位上,真的很优秀。” 呢喃过后便是沉默,帝仲的脸色完全看不出任何表情,只让人觉得心里发怵,不敢轻易打破他的沉默,恍惚中,他的视线里仿佛又看见了曾经流云清风般的少年,穿着一身干练的银黑色军装,紧握着纯白色的剑灵,有着坚定的信念和隐忍的心,让他情不自禁的深吸一口气,有一种深切的怀念,又转向云潇疲倦的笑起:“换个地方休息一会吧,正好有些事情也该告诉你了。” 话音未落,眼前景致一瞬再变,他轻轻的将云潇放在海边,一个人走向平静如玉的碧落海,撩起海水拍了拍脸。 第八百八十四章:坦白 云潇环视周围,发现是当年她初到飞垣之时和萧千夜重逢的地方,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她也跟着跑过去撩起海水拍了拍脸,帝仲若有所思的望向她,见她抓了抓脑袋傻乎乎的笑着,精神明显为之一振,当年风魔给萧千夜留信,说云潇和天澈被双头金翅鸟袭击扔到了魑魅之山里,要知道当时的风魔可是臭名昭著的通缉犯,他身为阁主一点怀疑都没有,一大早就慌忙过去找了,他看着对云潇只字不提,其实心里紧张的不行。 帝仲垂下眼睫,睫毛上有点湿润的水珠闪烁着光泽,并不想将那个人的心思告诉云潇,而是语调微微压低说道:“那时候我的意识还不太清楚,如果你没有出现,或许我又会沉沉死去,再也醒不过来吧。” 他无声的笑了,眼里全是落寞:“慢慢的,我感觉到身边越来越近的温暖,仿佛一只温柔的手一点点将我拉出黑暗死寂的深渊,我开始听得到声音,看得到颜色,逐渐恢复了五感和知觉,但很快我就发现自己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牢牢的禁锢着无法挣脱,越来越多陌生的记忆涌入脑中,那些生疏的脸庞,从未见过的风景,充斥着强烈的违和感,让我不安,甚至害怕。” 他幽幽吐出一口气,那种可以穿透人心的眼神毫不掩饰喜爱的看着她,低声说道:“而唯一能让我安心的人就是你,一个明明没有任何印象,却莫名充满了熟悉的小姑娘,你出现在很多很多的地方,只要我稍微动一动眼珠,就能看见你的笑脸,潇儿……我从来不否认自己混入了别人的记忆,但我一直在看着你。” 帝仲顿了顿,扯了一下嘴角,忍住了眼底的一丝苦笑,喃喃自语:“有时候我也很迷惘,自己到底是旁观者,还是参与者?” 云潇似懂非懂的望着他,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过往的画面,碧落海的苦战,雪原上的偷袭,地下城里的心伤,再到一步一步的并肩同行,在东冥破碎的土地上初试云雨,在昆仑的雪峰下失去孩子,在阳川的阴谋中帮助战友,在上天界的混战里逃出生天,又到西海岸痛彻心扉的死别,走过东济,走过浮世屿,走过冰封的原海,每一步都清楚的宛如身临其境。 “你当然不是旁观者。”忽然,云潇清脆的声音传入耳畔,打断了他混乱的思维,他寻声望去,看见她蹲在海边撩拨着水面,那笑容就像冰雪初融般清澈见底,回道,“我不喜欢上天界,但是你除外。” 即使知道她口中的“喜欢”并非自己所希望的那样,帝仲还是心里微微一动,眼中飞快掠过了一丝惆怅,装做随意地问道:“既然你说我不是旁观者,那我是否也能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云潇心有所感,一时呆呆点了头,想说什么,又觉得对方的神情变得有些陌生,只能默默抿了一下嘴唇没有回答,帝仲大步走近她,认真的看着她:“潇儿,我不想再骗你了。” “骗我?”云潇的眼眸一颤,倏然察觉到他的瞳孔里交织着某种危险的光,一刹那竟然让她后背爬起一阵冰凉,下意识的往后躲了一步,帝仲的手轻轻一动,抓住她的肩膀没让她摔入水里,又干脆一把拎起来放到了旁边的草海里,他再一次用力按住自己额心的时候,面容掠过一闪而逝的决然,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字一顿的说道,“是的,我不想再骗你了。” 她咽了口沫,紧张到全身发颤,海风吹动着对方一头苍白的短发,让原本就憔悴的面颊更显几分沧桑,帝仲在她面前俯身,低道:“我知道那天晚上他对你做的事情,你为了救我折骨自残闯入厌泊岛,他很生气,他是个男人,他自然不愿意看到你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可我也是个男人……我承认在看见你的那一刻,我的心里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 她呆若木鸡的听着,眼里浮现的却是两张愤怒斥责的脸,让她不敢多言,像个犯错的孩子左右为难。 帝仲的眼眶忽然有些深陷,棱角分明的容颜上阴影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幽深了几分,薄薄的唇微微抿成了一个锋利的弧度:“春选结束的那天我曾去找过他,他不是因为自身力竭而陷入了昏迷,他是败在了我的手下,被我压住了神志,这段时间以来,是我一直控制着身体的伤势不想让他好转,也是我持续的压制着他,不让他苏醒。” 她的瞳孔一缩,张了张口喉间一片沙哑,这样木讷的神情反而激起了他的哀伤,缓缓接道:“我一直在骗你,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怀疑我,你每天按时给我煎药,推着轮椅在院子里散步,教那只金崇鼠说话,我乐在其中的享受着你的照顾,可我心里很清楚,就算你每天在我的身边,心里却还是想着另一个男人!我被万千流岛捧为传奇,却在一个海上孤岛,那么、那么的羡慕一个普通男人!羡慕到想成为他!” “你……骗我?”她终于发出了声音,仍是带着不愿相信的质疑,有一丝凉意却不停袭上心头,他温柔的声音此刻竟如山间的冷泉,让她感到彻骨的冰寒,回答,“他不会再清醒过来了,我杀了他。” 云潇的心“咚”的一下停止了跳动,帝仲的眼睛里是他从未见过的冷定,和记忆中温柔强大的那个人大相径庭,只见他的唇角往上扬了一下,仿佛是要让她听得更加清楚,蹲下身轻轻的抚摸着那张僵硬苍白的脸,再一次、一字一顿清楚的重复着刚才那句话:“我、杀、了、他。” “你骗我!”云潇疯了一样甩开那只手,那样悲痛和绝望的情绪如山洪爆发,又在下一刻颤巍巍的抓住他的手臂,“你骗我,你不可能杀他的,你骗我!” “为什么不可能?”帝仲平静的看着她,看着她眼里的泪水一瞬间夺眶而出,如断线的珍珠一滴滴坠落在他心底,刺的一片剧痛,“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帮他,是我教了他武学心法,给了他足以对付上天界的力量,我甚至想过把你让给他,只要他能让你开心让你平安,我可以放弃你,可是他做了什么?他不仅一次没有保护好你,现在还敢那么欺负你!我为什么不能杀他,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格杀他的人!” 她感到脑子一片空白,突如其来的窒息让她不得不按住胸膛急速的喘气,帝仲的心里一沉,勉强扯起了一个笑容,眼中闪耀着不明意味的光芒,慢慢说道:“他醒过来一次,深夜的风雨声能动摇我的神志,他也确实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机会醒了过来,让你‘别走’是本能,让你‘快走’是发现了我的真实目的,我已经厌倦了只能默默看着你们的生活,从今往后,他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云潇按着胸口,剧烈的情绪起伏让颓靡多时的火种发出撕心裂肺的剧痛,让她全身瘫软痉挛的抽搐了一瞬。 帝仲看着她难以置信的眼睛,又轻轻地笑了起来:“在终焉之境的时候,为了将你推出星辰的轨迹,他曾经毫不犹豫的做出了和我一模一样的选择,可你能不能不要永远只看他一个人,我毁掉了自己真实的身体,我害怕有心之人会继续打你的主意,我宁可放弃复生的最后机会也想保护好你,可你从来没有看过我……那一刻我没有打算和他抢,那一刻我是真心想放手。” 他似乎是缓了一口气,声音明显微弱了几分:“后来,为了能对付黑龙、破军和煌焰,我教给了他一种后果严重的禁术,让他汲取了数之不尽的力量得以恢复新生,但你知道这样做的代价是什么吗?” 云潇愣在了那里,不知该做什么反应,脑海有奇怪的鸣声在不停回响着,帝仲一直轻抚着她脸颊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又笑了笑道:“他时常会出现精神恍惚的迹象,就是因为凝时之术汲取的力量会带来严重的恶果,汲取一年,就要两年的时间恢复,汲取一百年,就需要一千年的时间恢复,得到的力量和失去的时间完全不对等,但他已经获得了天帝残影的碎片,一旦力量耗尽立刻就会陷入不死不活的状态,如果他执意再去对付破军和煌焰,那他拿什么来爱你?” 他靠近一步,紧贴着摔倒在草海里的女子:“我不一样,我从来就不在乎那些东西,就算是当初帮他救飞垣,也仅仅只是因为我离不开他,现在不一样了,他给不了你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他迅速地握住了她的手,不等她回神就再次重复起那天在厌泊岛说过的话:“潇儿,我提醒过你,我和你只能是两种关系,要么你是我喜欢的女人,要么你就只能是陌生人。” 这句话再次出现在耳边的时候,云潇只觉得天地豁然混沌一片,他的眼底有一丝不容质疑的坚持,逼着她直视着自己,强硬的说道:“选一个,我要你清楚、明白的选一个,告诉我你的选择。” 苍白的短发在夜幕下被海风轻扬,同样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肌肤冰凉如雪,而那双原本辉煌耀眼的异色双瞳此刻却如黑洞般渗人,她剧烈的喘气,身上的金线越缠越紧几度张口都无法出声,在令人窒息的对视里,帝仲的眼中似乎极快的掠过了一抹淡淡的狠辣,眼眶微红,语气里是难以掩饰的哀戚,低声:“你不说话,既然如此,我就当你默认了,你本来就是属于我的,我可以给你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的时间去接受。” 帝仲的脸上还是一片沉静,明明是他用术法束缚着不让她开口,却又自以为是的帮她做出了决定,崇拜的背后是什么……是擅自幻想出来的误解罢了,他从来也不是什么完美的人,只不过是在数万年孤独的漂泊中泯灭的情感,这才显得无欲无求,随遇而安,然而现在的他已经被激起曾经消失的感情,他仍是一个有私心的普通人。 他温柔的笑了笑,手里却蓦的抓住了她的肩膀往后按倒,深而重的吻了下去。 她从晴天霹雳里惊醒,不知是何种悲愤的情绪火山爆发般涌上心间,一直松弛无力的手臂豁然燃起一抹锋芒的火焰,顷刻就如长剑般直接击穿了对方的肩骨! 第八百八十五章:爆发 血迸溅而出的刹那,云潇的脸色却比帝仲更加惨白,她呆呆看着手心里闪烁的火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动手刺伤了他,然而帝仲的神色依然冷定,只是抬手轻轻按着伤口止住了血势,仿佛并不意外这样的举动,他勾起嘴角平静无澜的发出笑声,看着她颤抖的双眸讥讽的问道:“为什么不刺要害呢?这个距离下,以你的能力,一剑击穿心脏是很轻松的事情吧,为什么失手?即使自己有危险,你也不愿意伤了他?” “不是,不是……”她绝望的摇头,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喉间又是一片苦涩翻涌而出,帝仲的眼里锋芒毕露,带着从来没有过的狠决按着她一动不动,“那天你就想杀我,现在还要否认吗?” 云潇不可置信的听着这句话,模糊的记忆似乎隔着一层浓雾,怎么也看不清雾气的对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帝仲摇了摇头,手指一勾从她心口取出白玦玉环,低道:“我不想骗你了,春选结束的那天我就已经取代了他,你们在家里给白小茶过生日,你喝了长洲的果酿酒之后醉倒,是我用镜月之镜凝固了天征府……把你抱进了房间。” 他还没有说完话就已经清晰的听见了对方剧烈的心跳声,看着胸口的起伏越来越急促,仿佛有一只手终于撕裂了眼前的迷雾,让她呆滞的睁大眼睛看着这个憧憬、敬仰了不知多少年岁的人,眼中的光蓦然消失变得死寂无比,而帝仲仍是用温柔又冰凉的指尖轻抚着她的脸颊,将散乱的发梢撩到耳后,然后滑落到肩膀往下拉开松散的衣领,他重复着那一晚的动作,看着她低声问道:“想起来了吗?” 大脑轰的一声有如惊雷炸响,她紧紧抓着衣领精神也在这一瞬彻底崩溃,无数密密麻麻的金线浮现在皮肤上,束缚着全身的力量让她无力的瘫软下去,帝仲安静的看着她,凌厉的目光一扫,提醒:“我绑住你不是为了让你安分的养伤,而是因为那天晚上……你不仅一直反抗,甚至还曾聚火为剑想杀我!” 突如其来的刺激让两人的情绪同时爆发,云潇掌心的火舌吞吐,挣脱金线的束缚再次凝聚成剑,帝仲的速度仍在她之上,翻掌之间古尘落入手心搅碎火光,再用力直接按住她的手腕,目光更是雪亮的如出鞘的利剑,透着让她冷入骨髓的冰凉,有一种隐隐的哀伤,一点一点的渗透到心里面去,海面清潋的光芒折射而出,为他笼上一层半明半昧的暗影,声音也带了几分恍惚:“我有很多机会可以拥有你,甚至可以像他一样毫不犹豫的强迫你,但我仍然希望有一天你能心甘情愿的接受我……潇儿,现在关于你身上的火种起源我已经有了线索,你放心,你喜欢孩子,我们很快就会有孩子的。” 她的泪水早就夺眶而出,被一种说不清的情绪一瞬间扼住了心脏,痛的全身抽搐着痉挛起来,不顾一切的推开他,忍着心底翻涌的伤心质问:“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站起来闭眼深深的呼吸,海风吹动着白发,露出那张疲倦而憔悴的脸,云潇呆呆看着他,他的轮廓映照着夜幕下,变得深邃又孤独,这个人是如此熟悉又是如此陌生,让她的整个人、整颗心都朝着看不见的底的深渊缓缓沉去,她的眼前晃动的是万年前那场酣畅淋漓的战斗,那般英姿勃发的身影,手握黑金长刀,带着俾睨天下的骄傲,让浮世屿的皇鸟为他折服,也让隐于其中的火种一见倾心。 这样的憧憬不知持续了多久,而那个高大的身影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她的幻想里越来越完美,直到她懵懵懂懂的以人类的身体意外诞生,记忆戛然而止,唯有那一抹追逐了千万年的气息铭记于心。 第一次在厌泊岛上再次见到幻想里的这个人,虽然是神裂之术虚无的躯体,她依然能感觉到和万年前一模一样的正气凛然,会对她温柔的笑,晃着她的脑袋轻声细语的叮嘱,仿佛梦想和现实完美的契合,让她受宠若惊,在之后的每一次危险里,他都会天神一般的站出来力挽狂澜,会皱着眉头斥责她的冲动,会无可奈何的帮她收拾残局,但最后的最后,都会对她露出好看的微笑。 她眷恋着这种感觉,那是沉醉万年醒不了的幻梦,是明知感情无法分割却依然不舍放弃的贪婪,直到今天她才幡然大悟,是她同时伤害了两个人,终于让他们反目成仇……不可收拾。 “为什么?”帝仲重复着她问题,静静地凝视着她,内心似乎在痛苦的挣扎着,最终还是慢慢伸出手指温柔地抚上了她的嘴唇堵住她的话,“因为我爱上了你,仅此而已。” 海岸边异常的安静,草海被风吹动的声响被无形的力量凝滞,淡淡的光影映在帝仲的脸上,那表情仿佛藏入云中的月朦朦胧胧神秘莫测,他低着头看着手里锃亮的黑金色古刀,内心的情绪也如潮起潮落,第一次对她敞开了心扉:“你从来都不了解我,千夜也是一样,他明明早就看到了我的过去,还是对我一点防备都没有,你出生在昆仑山,或许你的经历不足以让你对我保持戒备,他又是为什么对我如此信任?” 他忽然转过来,在云潇面前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按住她的脑袋习惯性的摇晃着:“去往上天界的道路并非一帆风顺,我杀了很多无辜的人,践踏过数不清弱小的流岛,这才一步一步走到了顶峰,那是你看不见的杀戮和血腥,相比起来,奚辉当年驱使座下三魔屠戮整座箴岛死的人只是冰山一角罢了,就连你见过的北斗大阵在我看来也很普通,这样的我……只有你、你们会天真的以为是好人。” 他叹了口气,有些感慨:“到达巅峰之后,日子忽然就变得索然无味,外面寻衅滋事的家伙们也无法再挑起我的兴趣,或许是上天界太过无聊,在那段时间里,我隐瞒身份走过很多的地方,认识了一些品性兼优的人,那些不同国家的风俗人情,时至今日依然会让我十分怀念,但他们无一例外在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变得谨慎小心,甚至避讳一般的远离我。” “潇儿,我出生在一个贫瘠的雪国腹地,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温暖都是我生命里最为向往的东西,直到我意外去到终焉之境,在那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真神之力,这样原始的本能依然牢牢的扎在我的灵魂里,可人心真的是世间最为复杂的东西,我也曾自以为是的把他们当成朋友,试图将我内心深处最为渴望的温暖带给他们,可惜最终他们都选择了逃离,我终于明白过来,当我踏足上天界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再也成不了普通人,再也不会有普通的人生,这样的想法一旦出现,我所有的感情都随之湮灭,这才有了后世传说里,那个不喜不怒、不争不抢、随遇而安的帝仲。” 他轻合着眼睛,竟然不合时宜的笑了起来:“再往后日复一日的所有生活都没有了意义,无论是装模作样的朋友,还是逢场作戏的女人,在我眼里都披着同一张皮,没有任何的区别。” 他顿住了,凝视着云潇唇角上扬出无奈的弧度,慢慢的伸手摸着她颤抖的脸颊:“我其实遇到过很多女人,漂亮的、才华横溢的、风情万种的,可为什么最后会败在你这种蠢货手里?为什么你傻乎乎的折断骨头来救我会让我那么、那么的开心?” 她说不出话,脑子里清晰的浮现起那天夜里发生的一切,泪水一直止不住的往下掉落。 “从来没有人真心对我好过。”他自言自语的接话,苦笑着、哀伤着,“知道我身份的所有人,包括上天界的同修们,没有人真正关心过我的安危,他们总是觉得我会赢的,会如往常一样,风轻云淡的回来。” “事情的转变出现在萧峭岛,我捡到了一只天生残疾的凶兽,它死缠烂打的黏着我,我只能把它带在了身边,它很烦人,我去杀只小小的魔物,它都要紧张的跟着我,明明一次忙也没有帮上,每次都要嘚瑟的朝我炫耀……”话音未落,帝仲再次看向云潇,面色有所缓和,语调也轻快了起来:“之后的事情你就知道了,除了那只蠢货只有你没有远离我,像它一样傻乎乎的黏上来,在自己的幻想里把我变成了最为完美的存在,我真想永远保持着这幅高大的形象,可你越来越多的出现在我身边,让那些消失的感情也一点点回来了。” 帝仲扬了扬嘴角,按着受伤的肩膀站起来,手指的关节已经被握得发白:“千夜一开始对我是有戒备的,他一直在提防着被我夺下意识,可是慢慢的,他对我的感情也发生了变化,甚至可以在你遇险的时候放心让我去救,他明知道我喜欢你,还总是一次又一次的给我机会,因为他和你一样,对我近乎毫无原则的相信。” “我不讨厌他,甚至很喜欢他,所以我曾想过把你交给他,我知道他会爱你,可是他身上的负担和责任太多了,你喜欢那种有担当的男人是吗?可这样的人能保护好国家,能保护好人民,唯独保护不了你! “而你也和他一样,一次又一次的给我机会……”他呢喃着,恍若失神,忽然眼眸锋芒而尖锐的望过来,“如果你也想像当初那些人一样远离我,那就离得远远的,不要关心我的死活。” 云潇哽咽了一刹,忽然感到身体的束缚松了下来,金线从骨骼处脱落,一根根的掉落在了地上,她惊讶又不可置信的伸手摸了摸,又听见耳边冷入心扉的低吟:“之前我和你说过,人心总是不知足的,越是对一个人好,他就会越贪婪的索取更多,一开始我只想得到你的心,但是现在,你的一切我都想得到,你想杀我是吗?来,我给你这个机会,杀了我,你就能把他救回来,否则还是那句话,从今往后,他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她抬起头,看见的是古尘锋芒的刀尖直勾勾的指向她的眼睛,那样刺目的光泽让她颤抖的往后退去,但帝仲没有再给她犹豫的时间,长刀砍落的同时,火焰从掌下凝聚成剑,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剑会指向最为爱戴的人,更未想过他手里的刀会以更加凶狠的方式回击而来! 第八百八十六章:晴天霹雳 压抑了多年的渴望加上满心的怒火一旦爆发,他近乎失控的持续逼近,而云潇只能一步退,步步退,退到海岸线的边缘之时,手臂已经连再次抬起的力量都没有了,视线里的身影依然高大,和记忆里鏖战澈皇的男人重重叠叠,让她向往,让她憧憬,然而当海风吹散云雾,她再一次清楚的看到那张写满阴郁的脸,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让心止不住的颤抖,周围似乎一下子安静下来,她仿佛听见古尘里龙神哀伤的叹息,刀锋搅碎了流火,巨大的冲力让她摔倒在海水中,一股冰凉的剧痛如跗骨之蛆攀爬全身。 这一击让她散架般再也站不起来,帝仲却紧咬着牙关面如死神一字一顿的训斥:“你不舍得对我动手,他就一定会死……” 话音未落,他的余光豁然瞥见一丝黑焰从海中幽幽散开,像一朵诡异的小花,蜿蜒到他的脚边。 黑焰……那条双生心魔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有带着魔气的黑焰涌出? 下一秒,帝仲看着海水里面容惨白的云潇一瞬间瞳孔剧烈的收缩,黑焰是从皮肤里忽然蹿出的,让她呼吸沉重整个人往后仰倒摔入海水中,大脑一片空白。 “潇儿……”他立刻收刀,瞬间就意识到她的火种中依然掺杂着双生心魔的黑龙之血,精神有一刹那的恍惚,身体也情不自禁的往前踏了一步,焦急的呼喊:“阿潇……” 仅仅一个失神,帝仲用力甩了一下头,人已经掠到了云潇身边将她扶起,就在这时,她只觉得心中一阵翻腾,冷汗沁出额头,死死的拽着他的手腕用力抓出了血痕,脸色在窒息里越来越苍白,在迷茫的思绪中,看见这个数秒之前还宛如死神的男人露出极端惊恐的神情,用熟悉的温柔轻轻把她抱了起来,“你撑住,我这就带你去找紫苏。” 很快视野里就出现了熟悉的雪峰,昆仑山特殊的清气如烟雾般撩过云潇惨白的脸颊,终于让混乱的神志微微一怔,然而清醒过来的一刹那,不知是什么绝望和愤怒让她奋力的想挣脱这双牢牢抱着的手臂,帝仲放缓了速度,按住她的手腕柔声安抚:“别乱动,我们在昆仑之巅,现在这具身体并不能很好的施展光化之术……” “你骗我……”云潇的呼吸急促,双瞳映着清澈的白雪却反而透出了沉闷的黑色,反复叨念,“你骗我……” “先不说这些,你不要乱动。”他的语气温和,似乎一下子又恢复成记忆里那个高大英俊的形象,微微低着头,眼里尽显柔情,云潇呆了一瞬,接着是更加强烈的反抗,他不得不在高空中临时踱步,借着风势来到下方幽静山坳里,才松开手,怀里的女子如惊弓之鸟往后缩去,直到后背紧贴着冰川仍在尝试躲避,这么冷的昆仑山腹地,她却吓的满头大汗,四肢像是被抽了筋一般冰凉瘫软,飘忽不定的眼神转为刻骨的凄凉。 “潇儿?”帝仲担心的靠近一步,又怕再刺激她的情绪不敢过分上前,诡异的黑焰像梦魇般唤醒了记忆深处最伤痛的回忆,她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眶终于难以自制的通红起来,然后崩溃的捂着脸哭泣,心知再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帝仲的声音里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一把扣住她战栗的肩膀低道,“我带你去找紫苏,别怕……你别害怕。” “你骗我……”她还是叨念着那三个字,清楚的看到对方的瞳孔微微一缩,跟着哽咽了一刹,脸上原本冷峻的线条慢慢变得柔和起来,“听话,马上就到了,你会没事的。” “你杀了千夜?”云潇好像完全没有听见他说的话,难掩眉宇间的哀痛,帝仲的面色泛白,被问得神色抑郁,但看她一直落泪,终究心里一软摇头,“我没有杀他,他还活着……” 话音刚落,还是愤怒的三个字毫不迟疑的脱口,用力推开他:“你骗我!” “他真的活着,我没有骗你。”这一次,帝仲只能忍着情绪耐心的安抚,亲手击碎的信任一旦崩塌,他的每句话都像利箭般让她避之不及,纵然他的神情温柔似水,在云潇的眼里竟也宛如恶魔般狰狞,一边不顾一切的推开他伸过来的手,一边抱着双肩紧贴着冰川,很快她身上的温热就让身后的冰缓缓融化,雪水沾湿了身体,悲愤让胸腔的血倒逆而出,一口呕在裙摆上如盛开的大花,刺的人无法直视。 帝仲紧咬了一下唇,知道不能再让情绪如此糟糕的女人在这种地方闹下去,干脆走过去一把又将她抱起来,金线想要重新束缚住她的时候,凶猛的火焰迸射而出,这一次的流火剑是从胸口的火种里抽出,紧贴着他的喉咙险些割断脖子,云潇扶着冰川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她的眼里是真实的杀戮之息,身体的皮肤在裂开,鲜红色的血混着黑色的火焰飞溅而出。 火星散落在雪山里,仿佛触动了什么隐秘的东西,让整个昆仑地界都在微微晃动。 那张冷漠的脸近在咫尺,第一次在他面前呈现出邪异的苍白,失神的双眸黯淡无光,却有越来越明显的黑焰在更深处扑朔迷离,帝仲心头一紧,在第二剑朝着自己疯狂刺来的一刹那,古尘灵动的按住火焰,金线从四面八方缠绕着云潇,一根根扎入体内牢牢的将她按在原地,但她却仿佛无知无觉,前所未有的愤怒让理智全无,拼尽全力的抬手直接拉断了金线! 火再次燃起的时候,剑尖却诡异的偏转了角度,眼见着流火剑以一种奇怪的弧度即将贯穿她的胸膛,帝仲惊得一把上前强行抱住了失控的云潇,火舌吞吞吐吐,抓住千钧一发的机会再次逆转了方向直接洞穿他的心脏,剧烈的刺痛席卷全身,他却在剑端从背后透出的同时推开了拥抱着的女子,紧接着,他就听见了耳畔传来熟悉的狂笑,得意洋洋的嘲讽着他的失态。 一度消失的魔物,竟然在他的贪婪下再次影响了云潇的理智,他捂着胸膛咽回血沫,火种幻化的长剑只要一击就能让他五脏六腑同时受损,而云潇更是怔在了原地,单手保持着一击过后的姿式,呆滞的看着他。 慢慢的,她的身体开始发抖,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绝望的跪在冰雪里发出恸哭。 恍惚中,她忽然感觉到一双手温柔的冲过来抱住了她,那双手比冰川还要寒冷,带着剧烈的颤抖却又坚忍而用力,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崩溃的情绪慢慢镇定:“别怕……阿潇,你别怕。” 她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竟然分不清他到底是谁,在迷惘中被他轻轻抱起来,朝着不远处的无言谷流星般坠落。 帝仲再次惊醒的时候已经身处无言谷的湖边,他触电般的抬手按住额心,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到底是怎么忽然来到了这里。 湖面上是微微泛光的睡莲,周围的花木无风自动,吹着和煦的微风,再定睛,他看见一个神裂之术的影子站在湖边,让他一时茫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 情况反过来了……他竟然能在这种时候,以神裂之术从精神的压制里挣脱出来? 此刻的蚩王正悠闲的端着一杯清茶抿了一口,见他的神志已经回转,轻咳一声打断思绪,两人同时望过来,风冥抬起头凝视着后方的某处,勾起一抹略带讽刺的讥笑:“你怎么不再用点劲一刀杀了她算了?这样你们两个就没什么好争的了,煌焰也不会看见她就心烦,或许连青儿都可以不再和我翻旧账,皆大欢喜不是吗?” 他没有理会好友的嘲讽,想起那些触目惊心的黑焰,下意识的攥紧了手心低声颤道:“她怎么了?” 风冥低头看着手里因微微颤抖而轻轻波动茶水,心底有沉沉的冷意,很久才将声音压到最低:“你自己动的手,反过来问我怎么了?古尘对她有天性的克制,加上颓靡的火种再次被黑龙的血侵略,又在失控之下伴随着火焰肆意游走灼伤了全身,你现在进去看看她样子,像个冰裂的瓷娃娃,一碰就会破碎。” 仿佛晴天霹雳,帝仲的瞳孔在这一瞬剧烈的凝缩成一点,眼里流露出无人能懂的悲凉,另一边神裂之术的残影也因震惊而微微涣散,听见蚩王的声音仿佛是从虚空里缓缓传来,还是一五一十说出了实情:“魔物的最终目的就是逼死宿主取而代之,好险啊,你差点就亲手放出一只魔,这要是失控魔诞,会比那只黑龙更加棘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