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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死的那一年 第30节

    她看着眼前梦境,突生厌烦,这些往日不平,她早已放下,喜或悲皆不值介怀,往日云烟怎还不请入梦,恼人。

    转念又一想,许是身体不适所致,是她这副身子经年累月累积出的习惯,这么一想,就不恼了,过去种种,皆是她楚明玥人生里的行迹,好的、不好的,尽数接纳。

    而如今,她只愿遗诏广告天下。,,?,,。

    如此,她眉头舒展,辗转翻身,这一动,梦境便碎了。

    楚明玥睁开眼睛,摸一摸额头,摸到一层湿意,竟是出了一层细汗。

    她撑着手臂坐起,逐渐听清半夏在外间,正忿忿不平和丹秋说着什么。

    外边二人听到罗帐里的动静,赶紧过来,一人一边掀起烟纱帐幔用白玉月牙钩子挂住。

    待看清楚明玥寝衣半湿,半夏一声惊呼,“郡主又做噩梦了。”

    她赶忙从紫檀暗八仙立柜里拿出一身干净寝衣,服侍楚明玥换上。

    “算不得噩梦,不过往昔而已。”楚明玥展容浅笑,“你在念咕何事,何人又惹到你。”

    半夏扭头,看一眼身后丹秋,她抿了抿唇,一咬牙瞪眼道:“陛下明明已经走了,不知怎的,又独自折回,楞是说南巡的人马落在后头,他如今身份不明,入不了驿馆,要来咱们这里借住几日。”

    丹秋听着一阵猛点头,“奴婢先前明明瞧见过张首领,人怎就丢下陛下不见了。”

    楚明玥听后只觉稀奇,他这样的人竟会使性子了。

    “陛下人呢?”楚明玥踩上绣履站起,左右扭动活动腰肩。

    “在行宫门前,何飞不敢妄动,一直僵持着。”

    楚明玥凤眸撩起,往窗外看一眼,天际初见夕阳妩态,“帮本宫梳妆,总不能一直这么僵着。”

    *

    马不停蹄赶几日路,今日又滴水未尽,被红橘夕阳一晃,宣珩允只觉头晕目眩,但他的胸腔里,尚封抑着鼓动不安的磅礴情绪。

    严守原木大门的何飞知晓了宣珩允的身份,倒是克制有礼。

    但当宣珩允欲提步往门内走,“飒”一声响,冷刃出鞘,利刃映着夕阳,泛出诡异冰冷的红芒。

    何飞挺胸昂首,中气十足,“陛下恕罪,吾等受先帝令,惟昭阳郡主之命是从。郡主既请陛下回,吾等万不敢请陛下入。”

    宣珩允冷眸扫过刀锋,提步又迈出两步。

    何飞赶紧把手上刀柄往怀里收,心脏径直蹦到喉咙根儿,他朝另一侍卫递去眼神,同时被迫退后两步。

    另一精瘦年轻的侍卫领会何飞意思,转身推开一条门缝,闪身进去。

    何飞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显然落了下风,“求陛下莫再进。”

    “你是忠将,朕不为难你,郡主若责罚,朕替你受。”宣珩允冷肃道。

    但这句话令何飞醍醐灌顶,他当即就跪在宣珩允脚边,手腕转动间,刀刃翻转架上自己脖子,“陛下若执意要过去,末将只好当场以死谢罪。”

    宣珩允眯了眯眼,漆黑眸光一动,最终还是停下脚步。

    他不能第一日就逼死楚明玥的私兵。

    楚明玥带人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般一站一跪的诡异情景。

    她换了身蜜合色云纹曳地长裙,肩上披着同色风披,满头乌发被一枝六叶孔雀黛蓝宝石钗挽着,娇丽中少有地透出清冷。

    金乌彻底隐入云层,万束璨光从西边斜斜照来。

    红灿的晖、刺目的刃、清冷的眸,交织着撕碎宣珩允热忱的期望。

    他使尽一切办法只是想要见到她,想和她说清楚,他的心里一直是有她的。

    可当她一开口,他腹中的千言万语便只能偃旗息火,堵着他半句儿女情长不能说。

    “按理来说,陛下求宿,臣女拒绝不得,饶是天下任意人家,天子下榻都是蓬荜生辉的好事,只是如今臣女和陛下身份委实多有不便,陛下若住在臣女行宫,传出去少不得人说是臣女要藕断丝连。”

    楚明玥被半夏和丹秋扶着,面容平淡,字字句句皆是撇清关系。

    宣珩允凝视着眼前人,只觉这张明艳的面容今日多了分缺少气血的灰白。

    他深深呼吸,吐尽胸中郁气,竭力维持出清雅谦和,“无妨,我今日只是路过借宿的过路客,莫要行宫他人知晓我的身份。”

    明明已经手握天下,却要乔装布衣,只为借宿,这借口委实算不得好……

    若是个寻常登山路人,宫婢定不会给他住禄殿,禄殿向来是留给有身份的贵客的。给他的房间,怕是简陋,遇到口齿伶俐的,难免会有言语冒犯。

    楚明玥敛眸淡笑,轻描淡写叹一句,“陛下,何必呢。”

    从无深情,如今这般自堕身份,何必呢?

    宣珩允不介意在楚明玥面前低声下气,只要她能消气,他做低几日又如何,“外苑,我就住外苑可好。”

    大宛诸王公行宫的建造,历来会在最外.围辟出一方小院子,留给往来借宿人,只不过,这天下寻常人,谁又真的会去王爷公主的府上借宿,故而那处院子多数成了洒扫仆役搁置杂物的地方。

    楚明玥心中冷笑,倒是会使苦肉计了。

    再看那双桃花眸底,簇动着凭空生出的浓郁情意,毫无来由,怪腻味的,尤其那湛黑的眸底,隐隐有一簇光,透着诡异。

    “丹秋,引陛下到外苑,陛下微服私访,身份不可泄露。”

    说完这句话,楚明玥款然施一万福,被半夏搀着迈进府门。

    宣珩允凝视着日思夜想的纤窕背影,提步跟上。只要能寻得相处机会,他诚心认错,事情总是会有转机的,合离又如何呢?还可以三书六聘再把他的妻子娶回来。

    这天下,她只能是他的,谁又敢觊觎。无人瞧见,隐于漆黑眸底的诡异光簇骤然一亮,似精似魅。

    “陛下,外苑往这边走。”丹秋拦住他去路,指了指相反方向。

    作者有话说:

    男主手撕遗诏,女主回忆往昔,这一章是不是有点虐?莫慌,后边女主休夫世人皆知,男主就自信不起来了。

    宣狗勾还处在只要诚心认错就能哄好的错误认知里,他终将意识到,自己错的离谱

    ps:这两天评论没太敢看,写火葬场给我一种刀尖舔血的刺激,本来想着v后我就日六的,结果最近身体不舒服,每天都是晕车的状态,我只能尽力多码字

    第29章 29、29

    宣珩允一顿, 遥望着楚明玥渐行渐远的身影不再往前,只是眼底湛射出的浓烈情绪胶着缠绵,黏着在随风曳动的披风上。

    丹秋微挑眉头, 陛下如今这副情深义重的模样, 究竟是要表演给谁人看。

    要说郡主当真是菩萨心肠,到底不忍太驳皇帝金面, 未真将人扫地出门。可这算是借的哪门子宿。

    丹秋性子钝, 脑袋里转半天, 一开口只有一句,“陛下您这边走。”

    行宫傍山而建,地势呈低到高, 外苑在整个行宫的西北角,可谓是整个行宫里的地势最低处, 且日照不好, 多水汽。

    而楚明玥住得青鸾苑,在视野最开阔的东南方。

    外苑由两道院墙围着,一排白墙青瓦的低矮屋舍背靠山石,墙根处又下往上蔓延出一圈圈干了的水迹, 是每年雨季, 墙屋反水所致, 偶长青苔,薄薄一层,可见潮湿。

    这里房间虽多,却无人气, 因为阴冷, 常年空置着。

    院子里有一口古井, 古井旁边堆放着废弃杂物。

    丹秋换来外苑的粗使仆役, 掩去宣珩允身份简单交待,依着昭阳郡主吩咐,只说是借宿客。

    交待完,她朝着宣珩允背影无声施礼,就准备告退,只是刚转身,那人忽然唤住她。

    碍着杂役在,丹秋不好唤他陛下,只好道:“公子还有何吩咐。”

    只见宣珩允形容沉郁,嗓音暗哑,“这几日是她的小日子,她的身子惯要疼的,你和半夏多嘱咐膳房,给她做些温和食物,莫要光脚戏水,少食葵子这些上火的干食。”

    丹秋鼻子一酸,登时就委屈了。

    原来他什么都不知道。看似温润儒雅、体贴备至的郎君,实则就是个棒槌。

    他记准她的小日子,逢月让膳房准备适宜的食物,温声提醒一句莫贪凉食,这样就够了吗,以为这样就算做足面面俱到、当得上一个好夫君了吗。

    不够!

    丹秋咬牙绷紧酸涩的眼眶,只恨自己没出息泪珠子浅,她顾不上杂役尚在,收不住情绪斥道:“公子,原来您当真不知,我们郡主身子向来好,从未有腹痛的毛病,只因四年前的三月初九,这才落下的病根儿。”

    丹秋一股子倒完,跺了跺脚转身疾去。

    她走后,杂役似乎说了些话,也跟着出去了。至于说了什么,宣珩允没有听到。

    他的耳畔,突然风声骤起,凛声啸啸。心尖上仿佛万针刺入,蚀骨抽痛。

    有狰狞的笑声在他脑海里响起,肆意嘲笑他的自以为是。他的自大、孤信被那番厉言嘲得溃不成军,碎成粉齑。

    他口口声声心里有她,他以为自己往日不过是忙于政务冷落、轻视她,他志足意满只要有足够相处的机会,就能找回往日情意。

    四年前的三月初九。

    他赶回东宫,垂着手臂,把右手掩于广袖内,见她身下床褥尽红、满屋血腥,他不敢走近床榻,只能止步于一尺开外,他怕离得近了,被她悄出端倪,她一贯观他仔细入微。

    那日他更不敢滞留,匆匆留下一句话,转头疾步而行、步履生风,直到走出她住的院子,喉底的腥咸喷涌而出,落地数口暗红。

    后来,他怕她失去孩子伤心过度,留下心结,也曾悄悄留意观察。

    但每回见到的楚明玥,总是笑盈盈的,永远都像明媚的小太阳,他也就认为,这事对她未有影响,他甚至自私得想过,她是不是不喜欢孩子。

    往后数年再未孕,他也未挂在心上。

    他自幼不被生养之人善待,子女亲情本就淡薄,他想,她不喜孩子,那就不要吧。

    如今被她的贴身近侍当面呵斥,他才惊觉,原来那件事,伤她身子如此深。

    下一息,犹如天光一现,他猛然意识到,她极宠玉狮子是为何。

    玉狮子,是她小产之后,在御花园的桃花树下捡到的小奶猫,捡到的时候,猫的眼睛尚未睁开。

    孩子小产,究竟对她造成了多么深的伤害,他一无所知。

    其中原委,他从未深思。是了,天下哪有他这样的夫君。

    夕阳渐坠,天地暗成灰色。

    宣珩允立于这一方空寂颓败的院子里,向来长身玉立的身姿,在这息,被汹涌的懊恼冲撞得摇摇欲坠。

    他怎会是这样的夫君。

    沉抑的心被万刃肆虐,一下下剜着疼。

    “公子,公子。”方才的杂役端着一个原木托盘进来,托盘上是一碗青菜肉丝粥、两碟小菜、一个咸蛋,这便是送往外苑的晚食了。